《梦游天姥吟留别》——在思辨中明晰梦境中呈现的精神世界,体悟诗人的人生追求
一、论“梦”
作者梦中的景色是梦幻、神秘、绚烂的。品读中我们惊叹于李白那种丰富的想象力,他思维的跃动上天入地,纵横捭阖,境界开阔,将浪漫主义的风格发挥到淋漓尽致,不愧为“诗仙”之称。这个梦境是怎样的精神写照?其实对于本诗的“梦境”,评论界说法不一;有人认为是美梦,有人认为是噩梦,也有人认为是美梦与噩梦的矛盾共同体。你怎么看?
“美梦”说——依据:1、梦境是美好的,作者醒来后是惋惜失落的。“世间行乐亦如此,古来万事东流水。”说明作者的这番游历是乐事,只可惜太短暂了。2、文章第一段写了越人对于天姥山的介绍,用对比、衬托的手法突出了它的超凡脱俗和雄伟高大,让作者心向往之。所以作者梦到的天姥山是仙气十足,美好神秘的。
“噩梦说”——依据:1、“忽魂悸以魄动,恍惊起而长嗟。”如果是美梦,作者为什么会在没有外在干扰的情况下,突然惊醒。魂魄似乎都惊动了,应该是因梦中之境而醒。2、结合作者当时的写作背景,这是作者告别东鲁的朋友之作,他在长安三年被权贵们排挤,被皇帝“赐金放还”才去了东鲁,对仙境中的描述正是宫廷生活的映照,那么声势浩大、神仙云集的场景,像极了宫廷权贵们的聚集的场景。所以才会被这与现实生活相像的情境震慑到。这也与后文作者 “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,使我不得开心颜?”的“发愤之言”相呼应。
梦境呈现的是生命的洒脱,还是对现实的影射?我们可以把梦境看成是李白向往的生活。也可以从另一种角度来解读这个梦境,就是把它看成李白的半生的写照,从他游历大川求仙问道的悠游,到长安求仕的辗转曲折,再到成为御用文人的迷失自我,三年宫廷生活的惝恍迷离,最后梦醒嗟叹,情境一一对应。其实,无论是超越现实的美梦、还是隐射现实的噩梦它终不过是一场“梦”,梦的意义就在于发现,发现自我真正的精神追求。可以说梦里梦外都是人生!是美、是惡本就相依相存。
北大教授葛晓音《天与俱高的艺术境界》一文中说:“这首诗的奇特在于梦境的不确定性,它可能是李白所向往的自由境界,也可能是他精神上迷惘失意的反映。甚至包含着他对长安三年一梦的嗟叹。正因如此,这诗才给人奇谲多变、缤纷多彩的丰富印象的同时,又启发了多方面的联想。”
二、悟 “人”
“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,使我不得开心颜?”这是李白梦醒后的自我诘问,是这首诗的诗眼。我们可以透过这句话来体悟李白的精神世界。梦境的自由奇幻是不是可以看作李白生来就是一个不愿做官的、不愿被世俗牵绊的精神写照?让我们来走进李白的人生,更深入地理解其人。让我们来走进李白的人生,更深入地理解其人。 其实,在我们的印象里,李白有着“仰天大笑出门去,我辈岂是蓬蒿人!” “天生我才必有用,千金散尽还复来!”的自信,有着“人生在世不称意,明朝散发弄扁舟”的洒脱,他可以散尽千金去换酒,也可以“天子呼来不上船,自称臣是酒中仙”。他潇洒恣意、自信张扬、洒脱不羁、桀骜不驯。这样的李白何必去做官?他有钱,他完全可以逍遥的求仙问道,过潇洒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。
就连五四时期的大学者胡适也这么说:“然而李白究竟是一个山林隐士。他是个出世之士,贺知章所谓“天上谪仙人”。……他的高傲、他的狂放,他的飘逸的想象,他的游山玩水,他的隐居修道,他的迷信符箓,处处都表现出他的出世的态度。……所以我们读他的诗,总觉得他好像在天空中遨游自得,与我们不发生交涉。他尽管说他有济世、拯物的心肠;我们总觉得酒肆高歌、五岳寻仙是他的本分生涯,济世、拯物未免污染了他的芙蓉绿玉杖。”
——《白话文学史》第十二章
你同意胡适的看法吗?我们看两则补充资料,结合他的人生经历和政治理想再来做判断。
补充资料:
1、李白的人生经历
1)读书与蜀中游历期:5岁-25岁 饱读诗书,24岁开始出游
2)壮游与求仕期:26岁-42岁 李白不屑参加科举,希望通过漫游求得引荐的机会。
3)长安三年入仕期:42岁-44岁 天宝元年经人推荐,召入长安,供奉翰林。后因自恃太高,受排挤,赐金放还。
4)再次游历期:44岁-55岁 离开长安,再次漫游,广结好友,热衷于求仙访道。
5)安史之乱期:55岁-62岁 安史乱后,白隐居庐山。后做了永王李璘的幕僚。肃宗以逆反镇压永王,白以“附逆”罪长流夜郎。玄宗还都,大赦天下,得还。62岁,死于当涂,一说患腐胁疾而死,一说是因醉入水捞月而死。
2、李白的政治理想
“……不屈己,不干人,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……申管、晏之谈,谋帝王之术,奋其智能,愿为辅弼,使区宇大定,海县清一……然后浮五湖,戏沧洲。” ——《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》
齐有倜傥生,鲁连特高妙。明月出海底,一朝开光曜。却秦振英声,后世仰末照。意轻千金赠,顾向平原笑。吾亦澹荡人,拂衣可同调。 ——《古风》其十
结合李白的经历和他的理想抱负,我们会发现李白一生并不是只想着潇洒自在,他是希望能有一番作为的,甚至在他临死之前都希望能够有所成就。当然他不是为了功名,而是怀着辅佐君王“济苍生”“安社稷”的政治理想,希望可以向鲁仲连那样,功成名就后隐退。
李白一生都在天真地做这个“梦”,他渴望自己不鸣则已,一鸣惊人。他凭着一身的才华和自信闯进大唐的皇宫,结果却不是辅佐朝政,而是文娱后宫。他被现实撞得一鼻子灰。他的潇洒、不羁都是最后固守的尊严和底线。“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,使我不得开心颜?”世人只看到他的狂傲,却没看到他喊得那么声嘶力竭,无可奈何。生命在最困顿的时候才会发出反抗的强音,他的洒脱建立在他作为一个士人不得志的辛酸悲苦之上。一个极为自信和自尊的人,他对于现实的屈辱会有更强烈的感知,才会有来自内心更强烈的呼喊。梦境也有着他在仕途不达的现实面前潜意识的挣扎痕迹。“诗歌憎命达”,一句穿越千古的名句背后会是一个灵魂、一个生命所承受的重量。他的这一喊,振聋发聩,喊出了千百年读书人憋在心里的愤懑。而他敢喊,是因为他是李白!他背后站的是有海纳百川气象的盛唐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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